父亲的传家宝

来源:驻州人社局纪检监察组 作者:彭小满 发布时间:2024-04-07 10:57:51 字体大小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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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父亲,兄弟四个,排行老大。爷爷因为早年在民国县政府当过师爷,一家从县城下放到乡下,生活困苦。父亲作为家中长子,自然承担了更多的重担,当过农民、打过短工、做过泥工、当过管理员,还做过小贩,不管身份如何变化,他骨子里忠厚善良、坚毅正直、清廉节约的好品质始终陪伴了他的一生。

小时候听母亲说,由于爷爷的身份,原本可以当中学老师的父亲,只能下放回乡当农民。父亲写得一手好字,不管是毛笔字还是钢笔字,都是端正清秀。我记事起,父亲上班空闲之际,都会伏案在一张大桌子上,铺上旧报纸,沾上黑墨,书写古诗警言。每次写完字后,都会在旧报纸的空白处,用黑墨画一小支墨竹。我总是不解地追问父亲:“爹,为什么老是画竹子?”父亲微笑着说:“竹子一身都是宝,小的时候可以吃,是不可或缺的美味佳肴,长大了是修屋造具的好材料,它外表坚韧强壮,里面却是空心的,我们就要学习它谦虚、高雅、淡泊的精神品质。”受父亲影响,我也会在父亲闲暇时,懵懂地坐在他的腿上,像模像样地学写字画竹,父亲总是耐心点拨指教,长大后我也对翠竹挚爱亲厚,崇尚青竹的高风亮节。

从下乡到回城,父亲已经养了三个女儿,为了谋生计,父亲领着母亲,走村串寨地做泥工,母亲则帮着做副工。父亲人品可靠,泥工坊间对父亲都是交口称赞,老远的地方都会请父亲去做事。这期间老实本分的母亲有次却被父亲狠狠地训了一顿。有一次,父亲和母亲去乡下供销社改建房子,从旧房子拆下来没有损坏的瓦片很多,母亲看后提议说:“那些瓦片废弃扔了怪可惜的,我们拿些回去,正好可以修补漏雨的厨房”。父亲听后脸色凝重,语气坚定地对母亲说:“不可以,这是集体的东西,即使丢在这里没人管,你也不能拿回去贴补自家,损公肥私的事要不得,我们做事得清清白白,不能占小便宜。”后来,母亲跟着父亲在外帮工,挑沙调浆再没有动过此类的小心思。家里漏雨的厨房,父亲找来一大块胶布用钉子钉在房梁下面接雨,雨大了胶布像涨肚的气球集一滩水,父亲拿来竹竿顶一下,让集结的雨水落下来,每次这样,我和姐姐们反应极快,拿着桶子、盆子争先恐后去接水,生怕没有接住父亲顶下来的雨水,洒落在地上,这样厨房就会变得又湿又脏。

做了几年泥工,1985年,父亲招工进了县里的化工厂,因为他识文断字,字又写得好,还有早年做泥工的经验,厂长叫他在厂子里管修建,自此穿起衬衣在办公室上起了班。我们姊妹三人也陆陆续续地上到了中专、初中和小学。母亲因为是外乡人,跟着父亲进城没有亲友帮衬,又没有一技之长,只能偶尔在化工厂用锤子敲矿渣打临工。化工厂离我家住的地方很远,那时可没有公交车、出租车、网约车,全靠一双腿,父亲母亲从家里走到化工厂最少都要40分钟。从半山坡的家里下坡,走很长一段路,爬很多节台阶才到另一个坡上的化工厂。这么远的路,不管天寒酷暑,父亲从来不迟到,早早的就出门上班去了。有次围着火坑吃饭,母亲抱怨地对父亲说:“别人管工,你也管工,人家送礼你不要,可送你一台自行车还是可以的,上班路上这么远,有个自行车不是方便多了”。自行车,在80年代可是稀罕物,我们姊妹几个一听有自行车也嚷着叫父亲收下,父亲听了怒斥:“哪有什么自行车,那么贵重的东西能要吗,平白无故的别人为什么给你送礼,还不是有利可图想我找他包工,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,千万要不得,做人要老老实实本本分分,做事要干干静静清清白白。”至于自行车随着父亲那句句训斥声也就烟消云散了。父亲在化工厂管修建,从来不搞特殊,家里三间平房的瓦屋,是父亲带领妻女亲手搭建的,父亲负责重体力,挖沙、砌墙、捡瓦……母女4人则当副工,挑土、和浆、传瓦……一间堂屋两间卧房的瓦屋就那么建起来了,三姊妹挤在一间新房子里很是满足。直到2008,二姐和二姐夫一起借钱买地修房,一家人才从半山坡上搬下来。

化工厂由于污染大外加市场不景气,红火几年后就宣布破产了。父亲从厂子里出来后又跟着母亲做起了卖米的小生意,母亲负责跑乡场购买各种粮食作物,父亲则在城里租一个店铺售卖,城里乡下来回地跑赚取微薄的差价。父亲做生意童叟无欺,每次秤杆翘得高高的,足斤足两。

父亲年老了,喜欢自由地山里野趣闲逛,三五好友邀约去山里捋笋子、找菌子、掐椿木芽、挖胡葱……好不自在。岁月无痕,健硕的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患上了重病,变“懒”了不想出门,即便走一会,都只想休息。带父亲检查已是晚期。那天父亲在家休息,家里来了两位客人,一位年轻人搀扶着一位杵着拐棍的老人,颤颤巍巍来到父亲身旁。老人家告诉父亲,说他打听了好久,才知道父亲住的地方,也从中了解了父亲的病情,即便自己身体不好,也一定要让儿子陪着来探望父亲,对父亲表示感谢,怕来晚了终身抱憾。原来老人家姓罗,是一位木匠师傅。父亲在化工厂管修建时,他在厂里做木工,经常受到父亲关照。老人家说:“多亏遇见你,要不然那段日子难过哦,我到厂里做木工,早上天麻麻亮就要从乡里坐牛儿车到城里做工,晚上天黑了才赶回屋,家里上有老下有小,只有我一个人找钱,苦得很,你看我住在乡下,多次上工迟到却没有怪罪,还时时预支工钱解我困难,太感谢你了”。父亲无力地摇摇头说:“罗木匠,这个小事情你还大老远的从乡里跑过来看我,不值当的,你我都是平头老百姓,谁都不容易,给你预支工钱,是看你本分老实、工做得好,要不然我也不敢担保”。罗师傅坐在父亲身旁说了好些贴己的话,慰藉父亲要保重身体,好人有好报。

父亲离开了,弥留之际对我们三姊妹说:“我一生执拗,没有什么东西给你三姊妹留下,就只有半坡上的三间瓦房,卖了你们三姊妹平分。”三间瓦房是父亲临终传给我们的传家宝,至今我们三姊妹也没有卖掉,它承载了这个家庭许多的美好回忆。三间瓦房不是父亲的传家宝,应该是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些故事,更是永远留存在我们心底那些熠熠闪光的品质,正如他自己喜欢画的那一支墨竹,坚韧刚毅,清雅高洁,谦卑有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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